此言似刻刀般,将苏清璃内心仅存的那点自尊一点点削落。
她的指尖动了动,忙吞下眼底即将溢出的泪水,撑着身子坐起来,淡然道。
“人为财尽,鸟为食亡,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一个“生”字,首辅大人又何必拿过去的事来折辱我?”
言罢,她抬手整理下衣衫,面不改色地穿上靴袜,起身要离开。
“首辅大人救了昭明,苏清璃感激不尽,但若首辅大人不能履行承诺,那便后会有期,至于救命之恩,我会另想办法报答首辅大人。”
素白的裙裾掠过傅雪臣,激得他眼尾不由得泛起抹赤红。
突然,他抬手将苏清璃扯了回来,压低了脑袋,在她耳侧阴冷威胁。
“苏小姐这是又想去给谁做妾?我碰过的东西,岂容他人染指?”
熟悉的墨香让她心神一抖。
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,却听得傅雪臣率先开口。
“答应过的事,我自会做到,但我可不是开善堂的,还请苏小姐认清自己的地位,莫要什么人都往府里带。”
傅雪臣松开她,从袖中甩出叠银票,便转身离开。
银票飘飘扬扬落在地上,铺了一片。
若是放在往日,她定不会受此屈辱,可如今,这些银票却是他们全家的买命钱,在性命面前,尊严一文不值。
苏清璃揉了揉酸胀的胳膊,顾自蹲下身子,将地上的银票一一捡起。
这一动作牵扯得本就肿胀的身下隐隐作痛。
仔细数数,这些银票不多不少,刚好够三千两。
有了这些钱,虽说不能彻底改变家人的困境,但起码能保住他们的性命。
至于当年之事,傅雪臣既然是无辜的,那陷害她的便另有其人。
两年前苏府正是得势之时,那人尚且都能对她下手,如今苏家败落,那人想要对付他们岂不是更加易如反掌?
她得尽快查出事情真相,提早做足准备才行。
如此想着,苏清璃忙将银票叠好,放入袖中,匆匆就要离开房间。
毕竟她已经一日未归,眼看时至半夜,母亲与弟弟定是会为她担忧的,她得回去报个平安才能安心留在府中筹谋一切。
只是没想到她刚出房间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。
那人踉跄后退了几步,手中的木盆也被甩出老远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可面前的人儿顾不得捡东西,连忙弯身道歉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,你没事吧?”
熟悉的声音传来,让她愣怔了瞬。
犹豫再三,苏清璃才攥紧了帕子,拧紧了眉,试探出声。
“青竹?”
闻言,面前梳着双髻的丫鬟抬起头来。
透过窗柩散出来的微弱烛光,丫鬟这才看清苏清璃的脸,面上的表情也由惊惧肉眼可见地转为惊喜。
“小姐,真的是你!”
青竹亲昵地凑到苏清璃的跟前,翻看她的手。
“都怪奴婢笨手笨脚的,小姐可曾伤到哪里?”
不同于青竹的喜悦,再见到她,苏清璃心中百感交集,还掺杂着万千疑惑。
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,浅笑着摇头回应。
“我没事,倒是你,苏家中道没落,你不是应该被放出府邸,去另寻出路了吗?为何会出现在这里?”
府中尽是一些看人下碟的势利眼,往常没少为难傅雪臣。
更别提,青竹是她曾经的贴身丫鬟,对当时身份低微的傅雪臣更是万般瞧不上,横鼻子竖眼的。
傅雪臣既掌控了苏府,又怎会留他们在府中?
听了这话,青竹摇头,亦是满脸不解。
“奴婢也不清楚,但府中未放出奴契,奴婢也不敢轻易离府,平日奴婢都在府中做些洒扫的活计,今日还是首辅大人让奴婢来为小姐梳洗,奴婢才知小姐来了府中。”
苏清璃抬手摸了摸耳边的头发,这才反应过来。
她与傅雪臣荒唐度过一日,原先的发髻早已散开,如今她披头散发的,就这么出门确实不合规制。
“他让你来侍奉我?”
苏清璃垂下眸子,轻声问了句。
他既然怨她、恨她,又为何要留下青竹,还让青竹前来侍奉她?还是说相处多年,他对自己其实也并非全然无情?
念及此,她心头悸动了瞬,手也攥紧了袖口。
可下一刻青竹的话却是将她内心的幻想尽数打破。
“是,他说小姐虽是妾,却也代表着首辅府的门面,首辅府……丢不起这个脸,他还说让奴婢叮嘱小姐日后行事规矩些,莫要连累了首辅府的名誉。”
说这话时,青竹的头越垂越低,声音也愈发的小。
苏清璃怔在原地,葱白的指尖松了松。
倒也是,这两年来,傅雪臣在苏家受尽屈辱,而这些归根结底都是因她而起,他只怕是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抽筋,又怎会心生情愫?
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。
她掩去眸中的落寞,苦笑着点头应了句。
“我知道了,为我梳妆吧!”
青竹瘪了瘪小嘴,有意想要为苏清璃鸣不平,可碍于这院中都是傅雪臣的眼线,她纠结再三,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吞进了肚子里。
随后,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房间。
铜镜里的人儿眉若黛山,唇似含樱,皮肤更是白皙如雪,挽的飞仙髻让她本就精致的面容多了几分仙气。
便是伺候多年的青竹仍忍不住感慨出声。
“小姐真美!”
看着镜中的自己,苏清璃微微侧了侧脸,面上却无半分欣喜。
美虽美哉,可与她而言又有何用?
如今苏府衰败,这副面容也只会让她成为权贵间的玩物罢了。
苏清璃抬手整理了下脖颈间的衣领,顾自站起了身,不紧不慢地朝青竹叮嘱:“我有事出府一遭,你回去复命时且告诉他,他的吩咐我已记下,待安顿好家人我便会回府。”
说完这话,她语气顿了顿,又添了句。
“不会给首辅府添麻烦。”
这首辅府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,她便是闭着眼都能找到出府的路。
自是不需要有人在前引路。
或许是傅雪臣整日忙于政务,无心修整府邸,整个府邸的构造与之前别无二致,仿佛苏府从未消失一般。